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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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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都想起來了。”凝視著眼神詫異的卓雨默,鐘慕垂眼,滿臉痛苦與淡淡的畏懼。

“鐘慕……”

鐘慕捏了捏愛人的手。

與其說他是失憶,倒不如說成是故意忘卻。

他從小性子軟,父親常年虐待他,甚至不許他去上學,也沒人來過問過,好似只要是他父親說的話,別人都會拿去當金科玉律不敢反駁。少年悄悄憎恨過父親,想過反抗,甚至做過反過來虐待父親的夢,卻從不敢真的嘗試。他好不容易找到機會逃出那棟房子,一個勁地跑,看著外面的車水馬龍,一時恍惚,

悵然若失,根本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。想想去世的母親與被送走的哥哥,他甚至不願繼續活下去。

所以當看到那座橋,他便鬼使神差地過去了。

想過死,又很猶豫。盯著江面,他不止一次地想象著死到底是什麽感覺,想象母親死前是什麽感覺,哭都哭不出來。

如果那一夜他沒遇上卓雨默,說不定他已經死了,成為江中的一具浮屍,更甚,父親都不會多加理會,就像那些被父親虐待致死的小貓小狗,父親看都不願多看它們一眼,很隨意地就埋進了後院裏。

被警察送回去之後,隨之而來的自然是父親愈發無情暴力的毒打虐待。他不止一次想起過橋上的哥哥,那麽自由,那麽瀟灑,笑起來像有星星落進他的眼睛裏。而軟弱的他只能在疼痛與眩暈中倒在地板上,無力地聆聽著父親的咆哮怒罵。

他也想像那個哥哥那樣自由瀟灑,恨不得能長出一雙翅膀。

怎麽才能擺脫父親?

怎麽才能逃出去?

——殺了他吧。

他已經見過很多次了,父親拿著小小的裁紙刀,獰笑著將刀片一寸寸送進小貓的脖子。他在淋漓的血中尖叫,父親豎起帶血的手指讓他噤聲,心情愉悅地要他好好看清楚這美妙的“表演”。

他也悄悄地想象過很多次。

他可以也學父親那樣拿一枚刀片,慢條斯理假裝為父親刮胡子,然後一刀割開他的喉嚨——在父親暴力游戲的常年浸淫之下,他已經很熟悉人體所有脆弱的部位了,他知道哪裏有動脈,用力割開哪裏會有血噴湧,知道怎麽樣能用最少的力氣最快地耗盡一個人的生命。

他無數次地在腦中演練過。先示弱假裝暈倒,父親這時最為得意最為放松,有發洩過後的舒坦與舒暢,會放下所有的戒備。他在家只穿睡袍,會露出腳踝,只要事先藏好一枚刀片,到時先刺他腳踝,再刺他眼睛,等父親倒地了,後面的事就容易多了。

想象如何放倒父親幾乎已經成了少年每晚睡前必做的功課。

殺了他吧。

少年在血中翻滾,被父親一腳踢在了額角,還沒來得及用上被他藏在鞋裏的刀片,便失去了意識。

“等我醒過來時,我人就在醫院了,渾身上下裹著紗布。忘記了跟父親有關的一切。”鐘慕說話時已經不得不咬緊牙關了,不然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。

駱庭說得很對,他就是懦夫,那麽多年都沒有反抗父親的勇氣,曾經他還能去學校時都沒能鼓起勇氣把這些事告訴老師,被發現臉上或是膝蓋上的淤青,他第一反應都不是求救,而是出於懼怕的撒謊與掩飾,從此無論冬夏他都不會再穿短袖與短褲了。

他以為他聽話就會換來父親的仁慈。

他不僅懦弱,還愚蠢。

終於說完自己的過去,鐘慕低著頭,不敢再去看卓雨默。他不是什麽含著金湯匙的小少爺,也不是什麽天才,從頭到尾,不過只是一個怯懦的可憐蟲而已。他甚至——可能都沒有保護卓雨默的能量。

鐘慕幾乎要憎恨自己了。

下一秒,他就被卓雨默用力地抱住。愛人埋首在他頸間,他感受到幾分濕意,像是——卓雨默哭了。眼淚順著他的脖子滑進了衣領,他察覺到卓雨默在發抖,修長的手指用力揪著他的衣服,好像在竭力忍耐什麽似的。

鐘慕一時有些無措。在他心中,卓雨默是最灑脫最堅強的人,無論遇到什麽困難逆境都能積極而堅韌的迎難而上,絕不會像他這樣哭哭啼啼地逃避。但他依然條件反射地回擁住愛人,笨手笨腳地輕撫他的後背安撫他的情緒。

“你不懦弱,你真的很了不起。”卓雨默抱著鐘慕的脖子,額頭依然抵在他的肩窩裏,吸吸鼻子甕聲甕氣說道,“我沒有愛錯人。”他說著,在鐘慕脖子上輕輕吻了一下,這才擡起頭捧住愛人的臉,閉起他濕漉漉的眼睛主動地吻了他。

即便經歷了這些,他心愛的人依然保持著赤子的良善與真誠,依然會擔心自己傷害到別人而選擇離群索居,依然會緊張而欣喜地接受來自長輩的稱讚。

卓雨默一度覺得自己人生雖說不算不幸,卻也稱不上特別幸運。現在他承認是自己錯了。

而他要為自己的這份幸運努力地讓鐘慕走出過往的痛苦陰影,努力地讓他往後的生活真正幸福無憂。

鐘慕終於回憶起過去,兩人的情緒都還有些激動。他們在客廳裏手握手坐了許久才終於稍稍平靜下來。良久過後對視一眼,發現對方眼眶都紅紅的,他們都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笑,不約而同擡手揉了揉眼睛。

而除了記憶之外,鐘慕也記得近日來駱庭所經歷的一切。他們都有預感,這應該是人格融合的進一步體現了。

“你哥還在樓上,要上去看看嗎?”卓雨默輕聲問道。

鐘慕搖頭。小時候他很很喜歡哥哥,很喜歡和哥哥待在一起,即便後來哥哥變得有些古怪,他雖然害怕,但還是喜歡黏著他。如果他現在上樓去了,看到哥哥,很可能就心軟地不願送他去專業的機構接受治療了。

他說完自己的打算,卓雨默點點頭,又有些心疼這對兄弟。像想起什麽似的,他拉著鐘慕去了鐘慕的房間,把那本《小王子》拿給他看。鐘慕也是一翻開書就看到夾在裏面的那張卡片。他沒見過鐘黎的媽媽,但兒時經常聽哥哥提起,現在看到這張卡片,心中頓時五味雜陳,便愈發地心疼起兄長了。

“等把他安頓好,我們每個禮拜都去看看他吧。”卓雨默說道。

“你不覺得麻煩嗎?”鐘慕有些不安。

“他是你的哥哥,算起來也是我哥了,照顧哥哥怎麽算麻煩?”卓雨默看看鐘慕手中的卡片,聲音頓時低了下去,“我和你能相互扶持著一起往前走了,也不能把他丟在原地,沒人生來就該遭受那種罪。”

鐘慕聞言心中感慨,又摟過卓雨默吻在了他的額角上。

離開前,他們囑咐看護一定要照顧好鐘黎,有任何情況都可以直接打他們的電話聯系,但凡異常情況必須第一時間通知他們。

翌日他們便聯系到了專門的機構,兩人開車將鐘黎送去,全程溫柔而耐心地陪著他做各種檢查與測試。鐘黎似乎有些畏懼這樣的陣仗,老是黏著鐘慕。一開始鐘慕還擔心卓雨默吃醋,而卓雨默只是拍拍他的胳膊,讓他好好安撫鐘黎,盡量多陪陪兄長。

後來的一個多月裏,除了錄制節目與回家看望父母,其他時間裏,只要有空,他們二人就會去探望鐘黎,卓雨默還鼓勵鐘慕多與大哥接觸,希望親情能早日治愈他。

而這期間,駱庭居然再也沒出現過,以致鐘慕不由暗自揣測,是不是他再也不會出現了。

因為駱庭的任務實際已經完成了——駱庭作為“保護鐘慕”的人格,到這裏,已經完成了他所有的使命。現在的鐘慕已經長大了,即便回憶起過去也不會再被恐怖的記憶的打倒。

“想什麽?”

鐘慕的思緒被身邊的卓雨默打斷,他笑了笑,搖頭說沒什麽。

隨著《金牌星廚》的播出,他們兩人的人氣一天比一天高,現在去超市買個菜都會被人圍觀了,甚至還有膽大包天的狗仔跟蹤他們找到了卓雨默父母的住所,一天三頓雷打不動地蹲點。

這讓卓雨默大為惱火。鐘慕可見不得他心愛的雨默生氣,況且狗仔們已經打攪到岳父岳母和周圍鄰居的生活,他親自拎著這些狗仔去了警局,又聯系了自己的律師,直到法院開出了這些狗仔的禁令,他這才罷休。

但煩惱不光是這些,現在他們每次去探望兄長也要費勁心思變裝,鐘慕甚至特地去買了一輛十萬的平民座駕,就希望越低調越好,絕不能讓狗仔們打攪到鐘黎現在的治療與生活。

“誒……咱們烤好的那個面包布丁你帶了沒,我怎麽不記得我打包過?”卓雨默拍拍腦門,“難得有個大哥吃了說喜歡的點心……”

鐘慕見他這樣,抿嘴笑了笑:“我不是裝好放後座了嗎?雨默,你才三十歲不到,這怎麽行啊?”

“最近生活太亂了,腦子都成漿糊了。”卓雨默邊抱怨邊按按眼下,“這群狗仔真是煩人。”

“爸媽那邊現在還好吧?”

“嗯,現在好多了。爸媽已經能正常下樓散步遛狗了。”卓雨默正說著,前面就到病院了。這邊地方比較偏僻,來的人也少,他們的車一般都是停進院子裏的,但今天不知怎麽回事,門口突然多了好幾輛車。

卓雨默瞇著眼睛細細一看——

“怎麽有記者?”

他話音剛落,門口那幾個記者模樣的人似乎認出這車就是他們的,立刻蜂擁著沖了上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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